到資料館回顧許鞍華的電視影片,不其然再一次陷入對時代的沉思。
例如1976年《北斗星:阿詩》,黃杏秀的演出是近乎完美。
角色對命運的無情擺佈沒有刻意奉承或者強烈抱怨,沒有煽情沒有波瀾壯闊的激情,有的只是黃那低調而不屈服於世俗的純樸目光。她的語氣她的舉止都強烈地傳遞出一種人性內的高貴,這高貴即現今人們只懂說而不懂表現的陳腔濫調:
別人可以看不起你,但你不可以看不起自己。
許鞍華重視內容(記著,是"內容"而非"橋",)她重視人在生存境況裡面所面對的選擇。這選擇其實沒有幾多是真正自由的,沒有幾多是真正不違背良心的。人在整個大環境底下有很多選擇是迫不得已的,有很多選擇的結果是來自社會架構的核心影響的。人其實很渺小,很無力的。
但正正因為這種渺小、這種無力,所以當人去掙扎去抵抗去違背倫常去犯罪時,有好些人的壞不一定是最壞的,有好些人的所謂好其實是虛偽假裝的,所謂善惡是充滿灰色的。而在這灰色裡面的人性浮沉,是應該讓人憐憫、同情、理解的。
或許你會說這道理顯淺得不用說。
對,這其實是非常傳統的人文價值。
"傳統"在現下的概念中早已被邊緣化,早已被崇拜"新"所取代,"傳統"的內容與價值都被掏空了,被"舊"這帶貶意的字標籤。
許在《CID:殺女案》、《ICAC:歸去來兮》、《獅子山下:來客》等等的作品中,縱然有技術不足之處,可其扎根於非道德判斷的書寫角度實在讓人敬佩。而《北斗星:阿詩》、《ICAC:黑白》就更加稱得上是一流佳作,包括劇本包括演員包括攝影。
許的成就在於她的誠實、樸實與抒情。
往回想,她的確沒有弄虛作假過(打個舊比喻,我認為《2046》就是用華麗去掩飾蒼白的最佳例子。又例如:從《霸王別姬》起的陳凱歌電影)就算表現不佳,甚至失敗,都只是做得不夠好,能力做不到,而非說謊(又,這是好導演的傳統氣質,例如:田壯壯。)或者感情上流露不誠實(若果看過《今夜星光燦爛》、《客途秋恨》、《極度追蹤》及《書劍恩仇錄》等等就自不然明白。)
舒琪先生在有關許鞍華導演的講座上,就《ICAC:黑白》的一段鄭裕玲近乎自我剖白的戲提出這樣的疑問(大約):
「當年剛剛三十出頭的許鞍華,在描寫人在社會中的自我掙扎到自我肯定能夠這樣專注、尊重。換轉在今天,大家能夠想起有那一個30出頭的導演同樣做得到呢?
若果有,是我們時代的幸福。
若果沒有,是我們時代的不幸。」
或許我們心裡都有相同答案。
無論是憂鬱還是沉悶,無論是涼薄還是犬儒,無論是死局還是絕望.....
千言萬語,應怎樣回應時代,這確值得深思........
*《ICAC:黑白》,經典放送可以重溫。
http://www.icac.org.hk/chan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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