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水「行樂戲院」的進場處,兩匹沉重的黑布簾前,我向"戲院阿伯"苦苦哀求。
「送結我好吧....反正戲放完就沒用了。我住在粉嶺的啦....我行了很遠過來的啦,求求你啦伯伯...」我背著書包用十二分誠懇的表情與語氣說。
空蕩的大堂,人們都進場了。伯伯不發一言轉身走進票務處後的房間。那時候售票員前面放著不同場次的畫位表,一個個代表坐位的方格會被用紅色的筆畫上斜線,記錄已售出的位置。而票根是很粗糙的單色印刷,用同是紅色的筆寫下顧客所選坐位。
心情七零八落,覺得伯伯定是不理我了。
未幾,伯伯從另一邊的防煙門走出,將一卷長又重的東西交給我。
我興奮的蹲下來,在大堂中央慢慢將卷物往上拉,那時候插畫家阮大勇筆下藍色的倪淑君與譚詠麟就張開了,這是導演梁普智被換走,由林嶺東完成的首部電影《陰陽錯》之宣傳海報。
深夜二點多,我拿著金工用的鋼尺在粉嶺聯和墟「粉嶺戲院」門外左顧右盼。
兩好友阿平與雄仔在把風,使眼色揮揮手表示安全了。
在戲院門外有兩根大石柱,上面有掛起的鋁框玻璃箱,我用鋼尺插進箱門的縫將之撐開,寂靜的街道響起輕輕的金屬磨擦聲。
那時候心跳得厲害,我拉緊海報上方的紙角往下拉,上面有釘書機的釘將海報打扣,但由於底部是柔軟的絨布質地,所以很容易就取出了。
得手後就是跑。
在靜夜的公路,兩旁都是昏黃路燈映照下的百千層樹,我們都流著汗,邊笑邊跑。
帶著偷竊的犯罪喜悅,我將緊握的武打電影《飛簷走壁》與《龍之忍者》的海報不斷揮舞。
在尖沙咀街頭,我拿著地址找到所記下的門牌。
「你找誰?」玻璃門後,德寶電影公司的職員問道。
「我跟你們宣傳部的小姐說過,我姓馮的,她叫我下午上來。」你等等吧,職員跟我說,然後走進裡面的辦公室。
我在門外乖乖的等,不久,一位小姐從辦公室出來為我開了門。她叫我坐在會客的沙發,然後轉身走入另外一個房間。
我記得前面白色的暗花牆紙有金色大寫的D字,有時候會有職員經過,拿著一些很大的白色咭紙,上面貼滿相片,是一組組穿上戲服的造型照。這時候岑建勳推門進來,旁邊有人跟他說話,直走進辦公室去。
和我說過電話的宣傳部姐姐拿著海報從辦公室出來:「啊….你是馮先生!朱祖兒先生剛好不在公司,他說你既然那麼喜歡,也就送你其他的。」宣傳部姐姐將海報平放在茶几,有《神探小飛象》、《生死線》、《等待黎明》還有《癲佬正傳》等電影。
「這些戲你都看過?」宣傳部姐姐問。
我邊看著用鉛筆描畫的《癲佬正傳》邊答道:「嗯!是的,都看過。」
「你是祖兒先生的畫迷?」姐姐慢慢幫我將海報捲起,套上橡皮筋。
「嗯!我也很喜歡電影。」我說:「謝謝!」
「不用謝,也沒有什麼人會打電話來說要拿海報這東西的啦。況且我們都覺得你真的很喜歡這樣子。我們都有工作,不能招呼了。」
「我…..我可以給祖兒先生電話嗎?」
宣傳部姐姐一路送至門外:「哦!他沒說不可以啦,若有空。」
後來,真的跟祖兒先生談過不少電話,大都是一個前輩對迷茫後輩的鼓勵。
十八歲那年,祖兒先生送我一幅畫,保存至今。
人,不能永遠活在崇拜當中,所以往後就再沒打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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