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14日 星期日

自述(九)黃同學


黃同學從五年級插班進來
升上六年級重新編列坐位後
黃同學改坐在我前面。



黃同學住在火車站對開的臨時房屋區
臨屋區很大當時政府有大量重建計劃
有從不同地方被安置進臨屋區的家庭。
在小小的單位內可能會擠入八至十人
洗澡煮飯都在單位外面的小鐵皮盒
涼衣就掛在門外或者公共晒衣場。
我曾目睹過一瘋漢手執菜刀挾持著家人
最後更有防暴警察發射催淚彈
薰得我眼淚直流。

臨屋區的夏天比一般的夏天熱
臨屋區的冬天比一般的冬天冷。
總之環境算得上惡劣。
在回家路上間或會遇到黃同學
那就會一起走直到家門外。

黃同學也有長長頭髮扎起兩束辮子。
我成績差記課本的能力近乎零。
上課就經常跟旁邊的何同學說盡有味低級的玩笑
又或者一邊發白日夢一邊畫王小虎。
旁邊的女同學如忍受不住都會向老師投訴。
而黃同學有時候會轉身小聲跟我說:

「別那麼大聲說老師會罰你的。」



黃同學會教我家課因為我數學實在差。
耐性好教我應該這樣應該那樣還會做下筆記。
閒來我會拉辮子不會發怒
只低著頭默不作聲。
不知不覺黃同學變成經常造訪我家的朋友。
有時候黃同學會幫我家收割蔬菜
又或是我邊工作(可能是澆水)
就在旁邊跟我閒聊。



經過漫長的苦等
粉嶺臨屋區的居民開始逐步搬遷。
同時我們家也被通知要收回土地。
徨之際母親申請十多年的廉租屋等到了。
我們家就跟大部份受重建影響的同學一樣
包括黃同學都被分配搬往大埔。



升中試後各散東西。



我被分派到粉嶺一所工業中學
而對漫畫的熱情亦與日俱增。
考試成績不知所謂到中三那年被淘汰。
約一年後我開始在漁涌上班在漫畫公司。



雖然都居於同一屋邨內
但印象中很少到黃同學
有的我想都只是點點頭罷了。



某天我無端有個衝動。
我給黃同學電話到附近餐廳一聚。
我跟說今天日子特別想見過面。
那天天氣好?我想不錯吧。
當時邨內只得一所餐廳人不少可不算
我點了坐在一角邊看漫畫邊等。



約十五分鐘左右黃同學推門進來。
變得成熟頭髮剪短了。
我們談近況天南地北。
心裡感受很奇妙過去都是孩子模樣
現我會談工作也為學業奔波。
說得興起時從包包拿出一張卡送我
上面寫著:生日快樂。



心裡感激一直記得內歛溫婉
而且做事細心、耐心的黃同學。



距今二十年當日我剛剛十八歲。

2007年1月10日 星期三

自述(八)銀河


父親工作的農地很大
我想....面積差不多兩個足球場吧。



種菜的泥須要不同的雜質才會肥沃
所以說老方法會用糞便來灌
這可令泥土日複一日屯積大量養分
其中有不少都是鹽。



父親下田都赤
一來方便二來不怕傷害農作。
我們種的菜早年有荳苗
後來是白菜、菜心、芥蘭、韮菜等。
每逢下田父親會連續幾個小時蹲下或者彎腰
有時是除草有時是噴殺蟲劑當然還有收割。
因為工作時間長而且都會埋入泥土裡
父親趾與趾的縫都被得變成白色
間或會腐爛流出濃水。

自懂事就要幫家
澆水、除草、收割都要做。
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每天四時左右起來
頭上用帶子起射燈與父親用個多小時摘下韮菜花
在六時三十分前包紮好送到早市的菜墟賣。
約五年級下學期開始我獨個兒起床工作
直到中學二年級政府下令地主收地為止。



如是春天早晨遍山都是濃霧。
厚薄不一的煙霧會將自己包圍
視野亦不超過六呎以外
就像胡金銓的「空山靈雨」很迷離的。
若是冬天由於我家用井水
地下水溫度比地面高
所以當水從井抽出時不單會帶溫熱
而且還會冒起白煙像煮沸的水。



那年頭天空很藍遠處有座不高的山
山上面有兩三個墓地週邊都是綠草。
不時有人在呈半圓狀的山頂經過
像個剪影。
在我家附近人性伍。
伍家有兩姊妹和一個弟弟
而門前有荷花池池上有破舊的涼亭。
無聊時我會到涼亭坐坐
手拿白雲汽水與廉價豬肉乾
跟伍家三姊弟風花說月。



季節轉變
會見到成V字的雁群南飛
會見到滿天急速拐彎的燕子
會見到灰濛濛的蜻蜓海
會見到亂竄的水蛇
會見到一團團的黑色草蚊。



入夜後天上都是星也有流星。
它們真的在閃爍交疊出銀河。
曾經有一次大雨後
彩虹橫越天空。
很多人走上街大家面向同一方向
看得出神。
陽光將田野照得又白又亮。



這時候
我家的咪咪在柏油的屋頂上休息
那裡剛好有樹蔭覆蓋出陰影
懶洋洋的先望望群再望向彩虹
然後彷彿輕蔑的說:

「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