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同學從五年級插班進來,
升上六年級重新編列坐位後,
黃同學改坐在我前面。
黃同學住在火車站對開的臨時房屋區,
臨屋區很大,當時政府有大量重建計劃,
有從不同地方被安置進臨屋區的家庭。
在小小的單位內,可能會擠入八至十人,
洗澡煮飯都在單位外面的小鐵皮盒,
涼衣就掛在門外或者公共晒衣場。
我曾目睹過一瘋漢手執菜刀挾持著家人,
最後更有防暴警察發射催淚彈,
薰得我眼淚直流。
臨屋區的夏天比一般的夏天熱,
臨屋區的冬天比一般的冬天冷。
總之,環境算得上惡劣。
在回家路上間或會遇到黃同學,
那就會一起走,直到她家門外。
黃同學也有長長頭髮,扎起兩束辮子。
我成績差,記課本的能力近乎零。
上課就經常跟旁邊的何同學說盡有味低級的玩笑,
又或者一邊發白日夢一邊畫王小虎。
旁邊的女同學如忍受不住都會向老師投訴。
而黃同學有時候會轉身小聲跟我說:
「別那麼大聲說啦,老師會罰你的啦。」
黃同學會教我家課,因為我數學實在差。
她耐性好,教我應該這樣應該那樣,還會做下筆記。
閒來我會拉她辮子,她不會發怒,
只低著頭,默不作聲。
不知不覺,黃同學變成經常造訪我家的朋友。
有時候,黃同學會幫我家收割蔬菜,
又或是我邊工作(可能是澆水),
而她就在旁邊跟我閒聊。
經過漫長的苦等,
粉嶺臨屋區的居民開始逐步搬遷。
同時我們家也被通知要收回土地。
在徬徨之際,母親申請十多年的廉租屋等到了。
我們家就跟大部份受重建影響的同學一樣,
包括黃同學,都被分配搬往大埔。
升中試後,各散東西。
我被分派到粉嶺一所工業中學,
而對漫畫的熱情亦與日俱增。
考試成績不知所謂,到中三那年被淘汰。
約一年後我開始在鰂漁涌上班,在漫畫公司。
雖然都居於同一屋邨內,
但印象中很少碰到黃同學,
有的我想都只是點點頭罷了。
某天,我無端有個衝動。
我給黃同學電話,約她到附近餐廳一聚。
我跟她說今天日子特別,想見過面。
那天天氣好嗎?我想不錯吧。
當時邨內只得一所餐廳,人不少,可不算吵。
我點了奶茶,坐在一角邊看漫畫邊等。
約十五分鐘左右,黃同學推門進來。
她變得成熟,頭髮剪短了。
我們談近況,天南地北。
心裡感受很奇妙,過去都是孩子模樣,
現我會談工作,而她也為學業奔波。
說得興起時,她從包包拿出一張卡送我,
上面寫著:生日快樂。
心裡感激,一直記得內歛溫婉,
而且做事細心、耐心的黃同學。
距今二十年,當日我剛剛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