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0日 星期二

尚.雷諾阿(Jean Renoir)《大河》(中)


麥克爾唐尼足足等了兩個月,才找到一條同意裝運除機關槍以外貨物的船。因此,我有時間和魯莫・戈登一起仔仔細細地訪問了”大河”所在的地方。戈登的妹妹南希和我們在一起,她也幫了我的忙。她嫁給一個英國人,她的丈夫曾發明製造抗瘧疾葯的方法。南希騎馬的技術很好,不幸她的抱負促使她企圖越過越來越高的障礙。結果,她常常是裹著石膏過日子的。她的孟加拉語說得很好,她聽了馬伕們講的故事,就來講給我們聽。有一個故事可以說明印度教精神的很多東西。我說這是十足的印度教精神,因為我認真為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伊斯蘭教徒身上。一個信印度教的僕人被控告偷了一件毛線衣,而且,這件毛線衣又在他住的小屋裡發現了。他不承認是他偷的。他的女主人不相信他的話,於是,他就說:「既然妳不相信我,那麼很簡單,過兩個星期我將死去。」果然,他死了,但誰也不知道死因。
另一件事比較令人愉快些,使我看到了這個印度教精神的的另一個側面。昌德納戈爾是胡格利河邊的一座小城市,實際上是加爾各答的市郊。那時候,這個小城市還歸法國統治,甚至還有一位法國總督。這位總督很年輕,剛開始他的外交官生涯。他對我說,幾個月以前,他對付了一次賤民的造反。這次人民運動的原因,是總督府裡修建了一間有抽水馬桶的廁所。在修建這座廁所之前,有一個賤民專門負責倒便壺,這個職業是這一種姓氏的人壟斷的。這間新廁所將取消這一專營權,所以他們造反了。總督府被包圍了,人們害怕會有更嚴重的暴力事件發生。總督府靈機一動,想出一個好辦法。他保證只有這一種姓氏的賤民才有權沖抽水馬桶。

但是,對我了解印度幫助最大的,是攝製組中的工作人員,特別是我助手哈里・達斯・古帕塔。他把我帶到他我家裡。這家人是有教養的印度資產階級的典範。這裡面有教授、律師、醫生、政府官員、自由職業者。很多女孩子都是從尚蒂尼克坦大學畢業的。這所大學是泰戈爾創辦,它既保持了印度的風俗習慣,又傳授了西方文化的精華,辦得很成功。泰戈爾的名字將與孟加拉的文化進步連在一起。孟加拉成為印度的文化之都要歸功於泰戈爾。古帕塔這個姓在印度是個大姓,尤其是在比哈爾邦和加爾各答北部。這是一個王朝的帝王們的姓(註1)。這個王朝為全世界留下了兩件珍寶:一組出色的雕塑,據我看來,這是印度最好的雕塑;還有喬達摩・悉達多王子,即赫赫有名的菩薩(註2)。另外還有一個與哈里無親無故的古帕塔:拉姆・塞恩・古帕塔。他是我們的攝影師。他怎麼成為我們的攝影師的呢?當我們給將在影片中擔任角色的孩子試鏡頭的時候,給我們拍板子的置景工表現得十分敏捷,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還未等電工聽懂克洛德的指示,他就把燈移好位置了。他甚至能猜出克洛德的意圖。他的外表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他又高又瘦,圍著一塊潔白的“多提”(註3)。鏡頭試完之後,我們問了他幾句,才知道他是一個難得的攝影師,他幹置景工的工作是為了找機場會為我們效勞。克洛德立刻和他試了一個鏡頭,請他當了攝影師。

我們在聖城貝拿勒斯認識了舞蹈家拉達。在這以前,法國駐加爾各答的文化專員克里斯蒂娜・博納內克請我為法語學校的學生作了一個報告。我們在她家遇見了拉達未來的丈夫雷蒙・比爾尼埃,他請我們到恒河邊上貝拿勒斯,他的府邸裡去過聖誕節。雷蒙熱愛印度,甚至想改信印度教。他像印度教徒一樣把頭髮梳成馬尾巴的樣子。由於他不是高級種姓出身,只能作為賤民入教,所以他才沒有加入。我在他家遇見了阿蘭・達利埃盧,他是一位音樂學家,很了解印度。
拉達讓我見識了叫做“卡塔卡利”的舞蹈,還讓我大致上了解了馬德拉斯省的音樂,她就住在那個省。她的父親是神智學院的院長。拉達和我們在一起呆了三四天。我和克洛德很欣賞她的個性,提議請她擔任美拉尼的角色。起初,麥克爾唐尼吃了一驚,他認真為選擇拉達是荒唐的,因為她的美是西方人難以理解的。我們帶他去看了一場舞蹈,打消了他的顧慮。這次選拔是在雷蒙・比爾尼埃的府邸裡進行,一隻很大的鳥睜大了友好的眼睛望著我們。這是一隻鶴,名叫“西豐”,十分貪吃。

註1:古帕塔,Gupta的音譯,這個字在史書上譯作“笈多”,是印度摩揭陀國的一國王朝稱號。(譯注)

註2:此處與史實有出入。笈多王朝建於公元四世紀,而喬達摩・悉達多,即釋迦牟尼在世的年代大約時公元前565至公元前486年。可能是因為笈多王朝時期,佛教相當興旺發達,所以作者誤以為佛教是那時產生的。(譯注)

註3:印度男人用的裹腰布。(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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